何者為虛？何者為實？──我讀《名．聲》

作者：丹尼爾．凱曼（Daniel Kehlmann）
出版日期：2010年05月30日
閱讀日期：2010年05月26日
入手方式：試讀活動（感謝商周出版、蘇小姐與獨小編）

在萬籟俱寂的深夜，有時我會突然感到茫然疑惑。
「我」究竟是誰？
「我」真的是我所認為的那個「我」嗎？
「我」真的是如我想像那的那個「我」嗎？
「我」真的是我所表現出來的那個「我」嗎？
會不會，其實我只是個生活在巨大盒子裡的假象，任由盒外的存在肆意觀察、解析、批評而不自知？

一覺醒來後，我又忍不住為自己前夜的想法失笑。人果然是種奇妙的生物啊，總是一邊想著要追尋自我、證明自我，一邊試圖搏取凌駕於他人之上的名聲／名望／名譽，卻又一邊暗暗羨慕他人、奢望能夠成為他人。

丹尼爾．凱曼在《名．聲》裡，寫的就是關於這些的故事。

故事從一個很生活化的場景展開，就是大多數人都遇過的：接到打錯的電話。主角艾布凌的反應和一般人相同，「你打錯了」、「沒有這個人」，掛掉電話，關掉手機。而後在一再重複之後，撥電話向客服申訴。客服也一如全天下的客服，按公司規定死不認錯，告訴他：「這不可能」、「我沒有權限處理」，最後再來上一句，若要使用折衷辦法（換號碼），「你必須付費」。哈！

多年前，我曾接過整整一個禮拜的惡作劇騷擾電話，電話一接起來，對方就奉上一連串髒話。尋求客服得到的結論也是，要不就付錢設黑名單（號碼未顯示？抱歉！公司無法追蹤無顯示來電的號碼），要不就付錢換號碼。最後我大概關了一個月機吧，對方才放棄未曾再打來。

但你怎能要求剛辦新手機的艾布凌不開機呢？再說他也漸漸在意起這些電話。或許出自惡作劇心態，或許是被許多人重視的滿足感作崇，又或許是把它當作了乏味生活的調劑，艾布凌開始假裝成被找的那個陌生人：拉夫。艾布凌的自我彷彿就此一分為二，一個是想要探究拉夫此人身份與生活的艾布凌，另一個則是全新的虛幻拉夫。

當你開始對故事的後續發展感到好奇時，故事和電話便都這麼戛然而止了。只留下滿腹未解疑問，以及同事對悵然若失的艾布凌投下的震憾彈：「誰會打電話給你啊？」。

接著呢？下個章節，作者好像忘了艾布凌這個人，轉頭就說起了別人的故事。有個知名大作家叫里奧．李希特，神經質的他，有個愛把身邊人物寫成小說角色的癖好；偏偏里奧的女友伊莉莎白，最恐懼的事就是被寫成小說角色；而里奧的筆下角色羅莎莉，原本被安排得了癌症，要前往瑞士進行安樂死，但她卻頻頻在故事中反抗作者，要求存活的機會，甚至與作者爭執現實和虛構；另一方面，代替里奧參加東方之旅的推理小說作家瑪麗亞．魯賓斯坦，竟在旅途中離奇失蹤。

然後故事來到知名演員拉夫．譚納身上，因為電話線路的錯接、因為艾布凌的插手，讓他的生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；一篇網路論壇的貼文，描述發表者遇上大作家里奧，試圖讓自己成為其筆下角色的經過；一位電信公司的主管，卻過著建立在謊言上的雙重家庭生活；還有一名撰寫大量勵志作品，擁有無數粉絲的作家，沉溺於厭世情緒之中，瀕臨自殺邊緣。一個個故事看似毫無關聯，一個個角色看似互不相識，卻因些許細節而彼此影響、牽扯，串連在一起，有若六度分隔理論的具現。

書中的角色們，都受困於自我的身份認同，深陷於名望的桎梏之中。沒沒無名的，想要一嘗名人滋味，或是取而代之，或是不擇手段追求出名；卻在得到名聲後，才發現這東西猶如鏡花水月，除了讓你對受人追逐的生活感到厭倦與恐懼外，毫無其他作用。人性中最大的貪婪，就是永遠無法饜足的欲望，不好好珍惜所有，失去之後才又苦苦追尋，如斯悲哀。

作者以極乾淨俐落的語調，毫不拖泥帶水地，敘說這九個跨足在真實與虛構之間的故事，他宛若頑童般，時而大剌剌地表示這是個書中書的虛幻故事，時而虛虛實實曖昧不明，當你以為這是個描寫書中現實故事時，他又突然筆觸一轉，暗示這是個幻想世界，將角者與讀者玩弄於股掌之上。這是一場作者與角色之間的角力戰鬥，也是一場作者與讀者之間的鬥智競賽。但或許，在我們試圖辨別，並自認辨明虛實之時，便已全盤皆輸。

個人喜愛度：★★★☆

◎他們早已不再追究真正的故障原因，而是直接更換零件，到整個機器再度正常運作為止。他經常想像，世界上有多少事情得完全依賴這些機器；而諷刺的是，他明知這些小東西若能百分之百執行它們該做的任務才真叫例外，或者說半個奇蹟。（節錄自第一章〈聲音〉）

◎我默默接受生活就是這樣的事實，有人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，然而大多數人卻不能。〈節錄自第八章〈我的謊言生死錄〉）

◎人往往容易輕信他人，不會預期到被欺騙。誰會專心聽別人說話？誰會注意身邊人的嘀嘀咕咕，大家的思緒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。（節錄自第八章〈我的謊言生死錄〉）

◎人人都在某些故事之中。故事中的故事又有故事，你永遠不知道哪裡是一個故事的結尾，哪裡又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！其實所有的故事都環環相扣、匯流成河，只有在書中才能清楚地敘說分明。（節錄自第九章〈身陷險境〉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