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謎理館專欄】相異的動機，相同的命運

2008年7月至2010年8月這段期間，我受邀在誠品網路書店的推理部落格撰寫專欄「推理，當局者．謎／佈局者．迷」，轉眼十年過去了（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頭～～），當初的連結已經失效，文章也不知消失到哪兒去了，索性拿回自家部落格舊文新貼，騙騙點閱率（喂）
人類在做任何行為之前，通常都會先有一個（或數個）原因作為原動力，促使他們去進行；即使沒有簡明易懂的原因，人們也往往能自行尋出合情合理的理由，說服自己、也說服別人，一來讓自己的行為站得住腳，二來安撫自己的道德良知。如此做起事來，也就覺得正大光明且理直氣壯了。

同理可見，在古今中外的推理小說裡，只要有謎團，就會有緣由、只要有命案，就一定會有動機，兩者之間的因果，關連密切又相輔相成，是推理小說中的核心與骨幹。因此，大多數人在閱讀推理小說時，都理所當然地將焦點專注在情節發展上，想要知道兇手的動機、好奇謎團是如何形成，這原也是人之常情。

然而，小說的主角終歸是人，書中角色的個性、動機，也同樣是值得我們注意的部份，例如在推理小說中，偵探們是遇上了什麼契機、或是為著什麼理由，才會成為偵探？又是為了什麼原因，而決定開設偵探事務所正式接案？仔細思考與回想過後發現，原來偵探們之所以會成為偵探的起因，竟是形形色色、五花八門，多得令人眼花繚亂。

有些偵探命中帶衰，時常意外捲入案件，為了洗脫嫌疑或為追尋真相，只好趕鴨子上架擔負起重責大任，進行調查與解謎，例如著名漫畫中的金田一一和江戶川柯南（工藤新一），都包含在內。有些偵探則是受人委託，初始只是偶然遇上案件順利解決，名氣卻逐漸傳開，導致只要一有懸案或異常案件，便會有人上門委託，尋求協助，橫溝正史筆下的金田一耕助便是這樣。而也有些偵探，因著身邊親人職業（警察、法醫等）之故，容易接觸到各類案件，例如法月綸太郎即是如此。更有些偵探，甚至僅是認為自己擁有當偵探的才能，或者崇拜偵探這個職業，便積極涉入案件之中，諸如名偵探福爾摩斯、榎木津等等均是如此。

相較於前述種種原因，日本推理作家米澤穗信的作品《尋狗事務所》，故事中主角紺屋長一郎當上偵探的原因，就顯得平凡、現實了許多。原本在銀行裡工作的紺屋，是個有點脆弱、抗壓性不足、做事沒有幹勁的人，因為罹患了無法根治的「異位性皮膚炎」，且症狀日漸嚴重，長期治療後仍不見起色，只好黯然辭職回鄉休養；但在身體逐漸康復的同時，現實卻也殘酷無情地打擊著他，眼見存摺餘額漸漸減少，使他決定做點簡單並足以餬口的小生意，便就此開設了一家名為「紺屋S&R」（Search & Rescue，搜索和救助）的偵探事務所。

由於本身的動機本為謀生，再加上紺屋也沒有自信能夠破解什麼大案件，因此「紺屋S&R」的業務範圍，便僅限定於替客戶找回走失的小狗或小貓（找小鳥的話可得考慮一番，畢竟紺屋並不會飛，對鳥也一無所知，無法破案也只是徒增麻煩罷了）；卻沒想到，才正式開業的第一天，紺屋所接到的第一樁委託，竟是尋找失蹤人口這樣與原本打算不同的案件。但這還不打緊，就在正式開業後的第二天，紺屋高中時代劍道部的成員半平（半田平吉），也懷著當個穿著雙排釦男式風衣、喝著苦味馬丁尼酒、手持左輪手槍的熱血偵探夢想，跑來毛遂自薦、請求雇用，更旋即接下調查寺廟內古文書由來的委託，行動力十足，使得「紺屋S&R」的業務範圍，遠遠偏離最初的預定。

隨著故事發展，乍看之下毫無關連的兩樁委託，也在調查的過程中，逐漸顯露出奇妙的牽連，最終的真相更是令人驚愕，大大超乎讀者原先的預期之外，也無怪乎書末紺屋要後悔不已，直呼：「如果只是找狗的話那該有多好！」。或許，這便是偵探與生俱來的命運使然，縱然角色再怎麼鐵齒，只想要平凡過活，麻煩也不會就此遠去，反倒更容易找上門來。

而這一點，正是小說偵探們皆無法逃脫的宿命，哪怕是志願宏大，想要揚名立萬，或僅為賺錢餬口度日，只要一朝粉墨登場，身為虛構世界上帝的作者，自然也不會甘心任其遠離安排好的命運之路，偵探勢必只能含淚接受作者所賦予的使命；縱使作者願意放手，但在讀者的殷殷期盼與呼喚之下，就算偵探已死，也得要乖乖還魂，一如柯南道爾筆下的福爾摩斯。所以，紺屋長一郎啊，我勸你還是認命點吧！